伏牛石：跑老日轶事

　　1945年，日本侵略者已处于强弩之末。远处内陆的豫西南地区民众，几乎一夜之间，遭遇到了日本兵来临。

　　据老人们讲，那段日子，人心惶惶，了无宁日。之前，大家虽未见过鬼子面，但对其在中国其他地区的恶劣凶残作为略有耳闻。一旦哪天，听说日本鬼子来了，村人无不紧锁门户，携家带口，纷纷出逃，生怕凶神恶煞般的鬼子兵做出什么出人意料恶事来。于是，那段特殊日子，人们每每提起时，便有了个特有名称——跑老日。

　　日军进驻豫西南地区后，由于该地区没有基层抗日组织与抗日武装，此前只有很失中国军队面子的中条山战役，曾波及到该地区较远地方的部分村庄。不过，那毕竟是军队与军队之间的战火博弈，非作战区民众丝毫未受影响，照样过自己的平淡日子。

　　跑老日那段时间，传说中凶神恶煞般的鬼子兵，实实在在出入这一地区，还在许多村里驻扎过。村里许多人都见过鬼子兵，耳闻目睹了鬼子兵的不少事情。由于本地没有抗日武装存在，鬼子兵倒没在这一地区大肆烧杀抢掠过。除强行在百姓家里抢走粮食草料外，与村人之间相对保持着安静，未曾发生过太过激烈的冲突。

　　这里，姑且把儿时从大人那里听到的有关跑老日时的事写出来，以备记忆。

　　鬼子兵模样

　　村人口中的鬼子兵是这样的，个头矮小壮实，头戴钢盔，脑后扑闪两片军帽垂布，身着黄色军服，上唇多留着小胡须，相貌跟咱中国人差不多。肩背武器，腰挎战刀，脚穿马靴，腰杆笔直，走路很有气势，脚步掷地有声。

　　鬼子兵无论驻扎哪个村庄，都戒备松懈，往往人在村东，枪械在村西，似乎一点不担心谁拿走自己的武器。

　　大夏天，鬼子兵到处搜寻西瓜。一旦发现西瓜地，不问青红皂白，强令村民将成熟西瓜摘下来，送到他们的驻扎地，供其享受。鬼子兵吃西瓜时，跟咱们一样，切成刀峰状小块，拿在手里啃食。不同的是，鬼子兵只吃西瓜峰尖一小部分，其余部分随手扔掉。村人见了，无不惋惜痛心，大为不满。然而，大家敢怒而不敢言，没谁敢在鬼子兵面前流露那怕只言片语。大家都远远看着，心里恨恨着，两眼直瞪瞪看着鬼子兵，始终无可奈何。

　　鬼子兵吃西瓜时，并不专心致志。他们一边吃，一遍叽哩哇啦说着村人一句听不懂的东洋话，跟母猪大声哼哼一样。每说几句，就相互间挤着眼睛，仰面大笑一阵。笑的时候，舌头和牙齿露在外面，看上去跟魔鬼一样。不少鬼子兵镶着金牙或铜牙，张嘴说话时，牙齿露在外面，迎着太阳，一闪一闪发着亮光，像是黑洞里射出的幽光，看上去很森人。

　　奸淫妇女

　　跑老日日子，村民每天都能听到鬼子兵祸害妇女的事情。

　　距离我们村东南十多里有个村子利，一位年龄不足二十的姑娘，鬼子兵进村时，没来得及跑开，不幸被抓住了。残忍的鬼子兵将姑娘带进一处房子内，兽性大发，排队轮奸。

　　姑娘惊恐无力的挣扎哭喊声，鬼子兵淫邪放浪的魔鬼般狞笑声，交织在一起，将一个村子搞得暗无天日，愤懑惊颤。未及逃走的人们，一个个心如刀刺，瞠目结舌，却无所适从。

　　受害姑娘事后讲，惨无人道的鬼子兵，每轮奸一会儿，就用擀面杖在其鼓胀的肚子上擀几下，排除罪恶毒液后，不顾姑娘死活，继续作恶。即便在姑娘因长时间蹂躏而不省人事后，鬼子兵的恶行依然未曾终止。

　　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，许多村子都发生过。鬼子每次进村前，人们得知消息，首先组织跑的是妇女。对做不了事的老人孩子，鬼子兵基本不予骚扰。青壮男人，没跑开的，鬼子兵顶多抓几个帮其做点活计，如无过激行为，也未加伤害。

　　大人们讲，跑老日日子里，方圆圈前前后后后遭鬼子兵奸淫的女性怕有二十几人。许多年以后，人们每提起这段不堪回首往事，没谁不骂鬼子兵是畜生的。

　　恶意大小便

　　人们说起鬼子兵时，有件事也让人痛恨。

　　鬼子兵每驻扎一个村庄，必会到逃走民众家里搜索米面，借助人家锅灶生火做饭。大人们说起这些往事，仍然止不住痛骂：千刀万剐的鬼子兵，吃我们的米面就吃吧，可你不能那样祸害人啊！

　　不少人家在鬼子兵走后回到家里，没有哪家屋内不是家具凌乱，散落一地，屋里屋外，骚臭难闻。鬼子兵走前，在村人家里随意大小便。人家水缸里、饭锅里、面罐里、堂屋地上、床上，全是鬼子兵屙的屎，撒的尿。

　　有家人回到家里，侥幸看到自家面缸原封未动，很高兴。于是，掀开面缸，拿起面瓢挖面做饭，哪知面缸里竟有一团粪便。好好一缸面，只能做猪饲料用了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鬼子兵还在不少村的水井里拉下大便，撒下尿。搞得一个村里的人，很长时间里不得不到很远地方挑水吃。

　　多少年过去了，许多人说起这些往事，依然咬牙切齿痛骂，小鬼子他妈的真是不是人，就是畜生！连畜生都不如！畜生还知道到该拉屎的地方拉屎，到该尿尿的地方尿尿。他们胜畜生吗？哎，真不知小鬼子长一颗啥心眼儿。

　　鬼子的死战马

　　有一次，鬼子兵驻扎我们村。

　　不知为何，他们的一匹战马突然死掉了。大人们讲，那战马很高大，很威武。鬼子兵为此很伤心，特意在村西边一处高炕上挖个深坑，将死去的战马埋掉。埋掉战马后，一大群鬼子兵列队肃立战马坟前，随着一个当官鬼子兵一声吆喝，所有鬼子兵集体对着坟头鸣枪敬礼。样子很郑重，像是他们死了爹妈一样，甚至比死了爹妈还要隆重。

　　远观的村人，止不住纷纷议论：他妈的，鬼子兵对马比对人都好！

　　鬼子兵离开后，村人哪管它战马不战马，迅速拿来家具，抛开坟堆，挖出战马，剥掉马皮，将马肉分给了各家各户。大家边吃边骂：吃它妈的老日的！一匹马看那么金贵，比人都金贵！小鬼子真他妈的不是人。

　　祖父被抓号子

　　祖父略通文墨，在农村算是比较有见识的人。鬼子兵初到我们这里时，大家不摸底细，每每出逃在外。时间久了，耽搁不少农活。后来，祖父看鬼子兵一般不干预人们正常劳作，就渐渐放下心来，由开始闻听鬼子兵进村了就出逃，慢慢地待在村子里静观其动静。

　　祖父在他那辈人中，算得上身材高大，浑身力气，是绝对的干农活好手。有一次，鬼子兵进村时，祖父正在田间劳动，与鬼子兵相安无事。渐近中午，祖父收工回到家里。鬼子兵已经吃过饭，他们突然找到了祖父，叽哩哇啦说了一通。祖父虽稍有紧张，倒也从容。他不解地看着鬼子兵，不知他们说的什么。后来，翻译官及时赶到，对祖父说，太君让你带路，往西边某地去。祖父虽心有不纳，却不敢违拗，只得按要求给鬼子兵带路。行至九重街，鬼子兵与另一支队鬼子兵会合，他们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。祖父见状，趁鬼子不注意，扭身拐进一条小巷，顺着小巷快速往前奔跑。没大一会儿，身后传来鬼子兵集合声音，乱哄哄的，不知嚷嚷着什么。祖父以为在寻找他，随加快步伐奔跑。走了一阵，忽然发现有一家草料屋大开着，里面堆满了铡好的草料。祖父灵机一动，钻进了草料屋，飞快用碎草料将自己深深埋住，大气不敢出一声。

　　过了很久，祖父感觉外面没有了声响，慢慢拱出草料窝，小心翼翼走出屋门。此时，恰好碰到一个熟人，祖父急忙问：老日走了没？熟人说：走一蹦子了。祖父长出一口气，折身往家里赶。刚走到街口，忽然发现地上有个很精致小包包。捡起来一看，不知里面装的什么，随揣在怀里回到了家。到家后，急不可待打开一看，原来是鬼子兵落下的急救包。祖父原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宝物，哪知是这个，很失望，愤愤将急救包扔在一边，轻轻骂了句：日你妈小鬼子，咋没把值钱东西丢下来。

　　鬼子的洋铁盆

　　小时候，我家东北面邻居家，有个已破烂得无法使用的橘黄色洋铁盆。大人们讲，这个洋铁盆是当年跑老日时鬼子兵留下的。

　　那时候，农村孩子哪有啥好玩具。一个破洋铁盆，便成了大家如何都玩不够的好玩意儿。邻居家的小男孩小我两岁，经常在一起玩。每次村里小孩聚集前，我都赶到邻居家，叫上小男孩，拿出破洋铁盆，随便在地上捡一块砖或石头。然后，一手提着洋铁盆，一手用捡来的砖块或石头敲打盆子，洋铁盆破碎声中隐约含有很好听的乐音。随着洋铁盆一声接一声响起，村里小伙伴们瞬间蜂拥而来。然后，大家马不停蹄地或做阵游戏，或疯狂打闹一会儿，然后攒着头围着洋铁盆，热烈议论吵闹一阵。

　　最后，我提议：洋铁盆是日本鬼子的，他们是害人虫，欺负咱中国很多年，杀了咱很多人。现在，咱们把它放在土堆最高处，然后一人捡三块土垃或砖块、石头，轮流打盆子。打一下，喊一声打到日本鬼子。

　　大家一听，纷纷赞同。那时候，电影《地道战》、《地雷战》大家不知看了多少回，没谁不痛恨日本鬼子的。于是，飞弹横飞，铁盆哀鸣。一次次，铁盆打下土堆高处了，大家捡回来放好继续打，若打下去了，再捡回放好接着打。一时间，人人都把洋铁盆当成了日本鬼子。每打中一下，所有人都鼓掌叫好，嘴里连连喊着打倒小鬼子口号。似乎那不是铁盆，而是真的日本鬼子。每打中它一下，就解一下心头之恨。

　　许多年过去了，那个橘黄色破铁盆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正如日本鬼子给中华民族造成的巨大历史伤痕一样，短时间的岁月洗刷，绝难从民族心灵深处洗刷得净。

　　2025.9.2

　　【文/伏牛石，ray雷电竞官网专栏作者】